黄震亚纪念馆
黄震亚纪念馆
姓名:黄震亚
生辰:1917年4月2日(闫二月十一日)
民族:汉
忌日:2000年6月20日(五月十九日)
籍贯:江苏无锡
地区:上海市
国家:中国
捐献登记日:1996年5月30日 捐献实现日:2000年6月20日
    空怀三世报国心 惟余一身坎坷影
     --- 十年之祭奠
     1999年6月20日,我儿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,父亲、母亲得到消息,非常高兴。中午,母亲亲自下厨,烧了一桌好菜,未等开席,祖孙二人已先吃了许多他们平时最爱吃的油爆虾,父亲喝了几杯酒。3时许,父亲执意要先回家,一青妹把他送到汽车站。谁知道一个小时后,接到民警打来电话,说父亲在路上跌了一交,已经被送至医院抢救。我与母亲、大哥等立即赶到中山医院,医生告跌交造成脑溢血,需要立即手术,当晚手术后,近十天昏迷不醒,醒来后,又在重症监护病房待了近月;父亲此次虽然及时手术,人是活过来,但已经左边瘫痪,基本不能完整说话了,唯脑子仍然很清楚。以后,父亲挣扎于病床,先后转了几个医院;整整一年,用父亲自己的话说:“生不如死”,痛苦万分,不如早日归去,2000年6月20日晨,父亲终于彻底解脱,撒手西去,年八十四虚岁,正应了“七十三,八十四,阎王不请自己去”的俗语。整整一年!
     父亲早就自己办理了遗体捐献手续,因此,送别仪式在中山医院的一个解剖室举行。挂的挽联是我写的:“空怀三世报国心 惟余一身坎坷影”。母亲带领子女、孙辈二十余人,在几天后把父亲的骨灰送到金山海滨,撒入大海,又取了二块骨头,埋到无锡惠山脚下祖母的坟地,让祖母知道她的儿子来陪伴着她了。
     今天,2010年6月20日。在地中海边,黎巴嫩的黎波里。屈指算来,整十年。写下些文字,作为对父亲的祭奠,作为对父亲的纪念。
    父亲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。十一、二岁时,父亲显露出对围棋的超常领悟力,又幸运地得到一个高手的指点,得到一本古代棋谱,很快便杀遍无锡无敌手;当时,袁世凯的女婿叫薛惠东的在无锡做寓公,热衷于体育,并养了一批清客,父亲经常去他家下棋;有一次被叫去与段琪瑞(下台总统)下棋,段其实是个臭棋篓子,但别人碍于他身份,都不敢赢他,我父亲年少气盛,管他什么身份,把他杀得一败涂地,段气极却也无奈。1933年,吴清源、木谷实等当时的日本一流棋手组队到中国来,中国也派出一些少年棋手(吴、木当时亦仅十五六岁,但已经是五段、六段的职业高手)应战,在受二子的指导棋中,父亲战成平手或小胜,引起其他人的瞩目,有一盘棋的对局谱还登在上海的报刊上。以后,父亲未能走职业棋手这条路,但到晚年还经常下棋,一般业余棋手都不是他对手,甚至在他瘫痪在病床时,还能与别人下棋而赢棋。
     父亲参加国民党军队,完全是当时每一个热血青年必然的选择。1938年,小城无锡已经沦陷,日本人在中国的领土上作威作福。当时,父母亲刚刚新婚燕尔,为不做亡国奴,不做顺民,父母亲离开无锡,辗转到达浙江,找到以前(父亲15岁时,曾经参加过上海一二八凇沪抗战,在那时候结识了许多人)的朋友,加入国民党军队。八年抗战期间,父母亲几乎走遍了半个中国,颠沛流离,栉风沐雨,吃了数不清的苦。父亲母亲的第一个儿子生在浙江(名字就叫浙江),3~4岁时得病夭折;一中生于浙江丽水(旧称云和),因此他叫云生,姐姐生于湖北;母亲说,有个孩子生产时,正遇到日本人飞机轰炸,是在一个破庙的供桌下生的,有时就由父亲做接生。
    抗战中,父亲参加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、战斗,他虽然是一个文职军官,但大腿上也留下一颗日本人的子弹,到去世时还留在里面。他曾经告诉我, 43年11月间的湖南常德会战,是八年抗战中数得上的大战役,双方投入的兵力为中方21万,日方16万,打得相当惨烈,死伤为6万对4万,最后以中国胜利而震动国际。当时父亲在66军,军长是方靖中将,父亲时任军部文员。
     父亲在很多方面都做出了顶尖的成绩。他做军队的人事处长,在军队编制学方面颇有心得,曾经给很多高级军官当过军制学的教官。他当印染厂厂长,得到过上海市市级科技发明奖。1958年后,他蒙冤劳改,在青海仍当了实际上的劳改工厂厂长,发明生产的产品得到轻工部的新产品专利奖。后来到农场,又培育出几个小麦和蚕豆的杂交新品种,包括后来被称为“日本蚕豆”的,其实最早是父亲培育出的。
     父亲一生正直,疾恶如仇,从来不对人背躬曲膝,在任何环境,都是凭自己的能力、才干、为人,取得别人的赏识、尊敬、尊重。晚年,他曾经担任上海黄埔同学会的办公室主任,有一次会议上,他拍桌骂一个共产党派到同学会当头的人是“混蛋”,因为他不干事还指手画脚,大家都楞住了,说:“黄老你怎么骂人”,我父亲说:“骂混蛋是轻了,他连混蛋都不如”,并就此拂袖而去,不干了。
     父亲乐善好施,不太以金钱为重,不善理财,或者说疏于理财,大多时是母亲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。50年代初,他曾经拿300元工资,很高了,但并未积下什么钱;70~80年左右,他拿30元工资,隔几月寄给妈10元,但每月寄给时已80岁的老祖母5元;回到上海后,对一个以前的同事,后来在贵州农村生活很艰难的,经常寄钱寄物,接济他一直到这个同事去世;
     父亲也有儿女情长,小妹河青,58年父亲被冤去青海时仅1岁,到80年父亲回上海,对河青特别宝贝,每天送她上班,接她下班;以后对河青的小孩鸣鸣也宠爱有加,每天背进背出;
     父亲有几件很引以为憾的事情,其中之一是上海临解放时,在父亲的劝说下,时任上海凇沪警备副司令的杨步飞没有去台湾,留在大陆,谁知道,52年时,他在家乡诸稽被枪毙,杨是黄埔一期的,在诸稽也为当地做了很多善事,办了中学、小学,80年代,杨的儿子找到父亲,请父亲为杨写材料申诉平反,虽然平反的事办得很顺利很快,但杨的家人已经吃了几十年的苦,父亲面对已经很木纳的杨的儿子唏嘘不已,心里肯定后悔;那段时间,父亲为很多人写申诉材料,使他们得到平反,但心里完全没有成就感,只有稍许的赎罪。85年左右,父亲在上海黄埔同学会期间,曾经有到台湾一行的动议,父亲在台湾还有些朋友,像陈诚的儿子陈履安(60年代台湾经济起飞的主要功臣,时任台湾经济部长),由于宋瑞坷属于陈诚系统的人,父亲曾经与陈履安结识并有交往;因为什么原因,终于没能去一次台湾,成为遗憾。
     父亲好酒量,虽然是南方人,但喝酒一向豪爽,经常杯到酒干,大有古人之风,一直到晚年,因为血压有些高,家人限制他喝酒,但只要你给他面前的杯子倒酒,不管多少,都是一口干的;年轻时经常喝得酩酊大醉,到晚年能控制得很好,浅尝则止,再未见醉酒。
    有几件事,是因祸得福的。46(47)年,父母亲带着哥、姐从北边回无锡,在南京过江时(当时需在浦口过火车轮渡),一个疏忽,带的三口皮箱被人拎走一个,里面有好多照片及一把中正剑,除了好多生活照,还有不少父亲在军官训练团受训时的照片,包括有与蒋介石的合影,这些东西如果留下来,到文革时,那会有天大的麻烦。还有,58年父亲受冤被劳改,到文革时,由于在那种环境,反而没受什么大苦,如果在上海的话,父亲很难过文革这一关,性命不保的可能极大。
     有几件事,是阴错阳差的。据宋伯伯后来说,47年中,已经准备破格提拔父亲为少将,已经上报到南京国防部,但6月就打了山东羊山那一仗; 50年时,中央军委曾经发函给父亲,问他是否愿意去北京军委工作,当时,父亲已经开始转做纺织厂的厂长,就没有去北京;75年时,经过父亲许多年的不懈努力,不断申诉,已经找到了48年时华北军政大学派父亲回上海的有关材料和证据,准备为父亲平反,把父亲从农场叫到西宁,谁知此时中央发文,对县团级以上人员全部赦免,单独办与一起办差别很大;还有,33~34年,当时中国准备筹办成立围棋中央棋院,父亲在名单中,因故棋院未办成,父亲也就没能走作职业棋手这条路;这几件事情,都对父亲的命运和家人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影响。
     父亲在青海劳改时,62年曾经得过一场大病,是一种什么肝炎,幸亏当时的一个有相当级别的干部指示尽力医治,并设法搞来食糖,62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,得肝炎,在上海都难治,何况在劳改中。父亲还曾经在62~63年间,寄了近50斤羊油到上海,使缺少油水的家人补充了不少营养。
    现在,父亲在这世界上,除了在青浦福寿园的一块碑上留了个名字,其他已经没什么了。但是,记忆会继续存在的。
     “空怀三世报国心,惟留一身坎坷影”。
     此文动笔于2010年6月20日,断断续续作修改,完稿于9月。写成好,我把草稿虔诚地烧了,看着灰烬随风飘起,袅袅于蓝天,祝愿父亲的灵魂能够知道,子女们在想念他。
    
收藏 创建:2006-02-21 访问:
墓地:上海青浦福寿园红十字遗体捐献者纪念园